江宁

陪造无稽的梦 陪发赤诚的疯

  我是一朵小白花。

  就是那种​,路边随处可见的,很不起眼的小白花。

  如果说我还有什么特殊的地方,大概就是——我身边没有伙伴,甚至也没有小草和瓢虫,而且自从我旁边多了一只大大的垃圾桶后,我周围就只剩下零星的果皮纸屑以及我自己了。

  这可能是因为我长在一个比较偏僻的墙角吧。

  其实,除了阳光总是照不到我这一点外,我一开始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。

  直到那天一粒蒲公英停在我附近地面上,她看了看我,又看了看周围,然后问我:

  "其他小花都成排地长在花园与路边,你怎么自己孤零零待在这儿啊"

  这是我第一次被搭话,既紧张又激动,可我还没来得及想好要怎么回答,她就突然飞走了。

  我呆呆地看着,阳光照在她白白的绒球上,可真好看。

  那一刻我突然也很想飞起来,飞到一个远一点的地方。

  有没有一个能被阳光铺满的地方啊,太阳那么大,一定是有的吧!那里一定也会有许多小花小草吧!说不定还会有蝴蝶!

  如果我能飞起来该多好啊!

  但…应该 不会有如果吧。

  我只是一朵小花,一朵扎在地里,靠着墙根生长的小花。

  没有香味,就连花瓣都没什么颜色。

  每天只能晒到好少好少的阳光,好好长大都难,更不要说还能有飞起来的力气了。

  ——不过往好处想,至少我还存在着。

  从一粒种子,再到现在。

  至少现在,我还可以见到光明。

  我突然开始思考另一个问题。

  蒲公英说,其他小花都是一排排挨在一起的,如果是这样的话,那它们其实算是一个大家庭吧。它们之间一定都互相认识吧,它们对这个大家庭中的每一朵花,都是有影响的吧。

  那它们的存在,也一定是对彼此有意义的吧。

  那我呢?

  如果说我存在的意义是见到光明,那我对外面世界的意义是什么?

  路过的行人不会注意我,烟囱上跳了一身灰的小黄猫也不会看到我。

  我甚至没有和谁真正交流过。

  我,墙角的一朵小白花,对外面的世界来说,好像并没有什么意义。

  "不…不是的!"

  猝不及防地,一个粗粗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失落。

  "不是这样的!"

  我没听错,确实有谁在说话。

  孤零零的一句话,听起来笨笨的,却很坚定。

  那一刻我突然很紧张,是那种从期待里生出来的惴惴不安。

  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,周围好像并没有什么异常,可我不甘心,鼓起勇气试探了一句:

  "是你吗?"

  "是……是我。"

   这下听清楚了。

  声音的主人,是墙角的黑色垃圾桶。

  我好像看到它周围的空气在微微颤抖。

  我忘记了惊讶,我好想说点话,却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

  还好它抢先开了口。

  "那个……别妄自菲薄啦,你要相信你的存在其实是很有意义的!"

  "在这个世界上,只要存在就会有意义,而且往大处看,世界就是由我们组成的啊。"

  "总之不要丧气了,其实你……其实你很可爱的!"

  "谢谢你!"

  我之前从来没想过会有谁对我说这么多话。

  好开心。

  好突然,但真的好开心。

  那一刻我突然感觉整个世界都变亮了。

  可能是因为知道自己其实也在被注视着吧。

  就这样,我和小黑桶聊得越来越多,从天空某片云的颜色形状,到风的强弱,再到偶尔路过的匆匆的行人——我头一次意识到,原来自己可以说这么多话。

  哦对了,"小黑桶"是我对它的称呼,至于为什么要加上"小",因为我是小白花嘛,我一抬头,视线就能越过它的头顶,说明它也不算很大嘛!

  日子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, 这期间要说不同其实也是有的,就是人们倒垃圾的次数变多了,小黑桶出去的机会自然也多了,当然,它回来以后也会给我讲一路上所听到看到的东西。

  这些都是我从没见过的,所以我总是会问一些笨笨的问题,它也总是耐心地给我讲。我们常常从早晨一直聊到太阳落山,直到它再一次被带走,然后再回来。

  反反复复,好像永远都不会累。

  世界在我眼里好像变小了,也好像变大了。

  我是一朵小白花,没什么远大的理想,觉得这大概是最好的生活了。

  也觉得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。

  直到那一天。

  那天小黑桶对我说,它在回来的路上看到了一棵枯死的树。

  它说那棵树在冬天开过花。

  现在是春天。

  说起来,上个冬天我和它还不算认识呢。

  不知道为什么,我这么想着,突然觉得有点难过。

  仿佛是要印证我的难过,小黑桶突然被人带走了,被带进居民楼,放在了楼道里。

  带走它的人又在墙角放了一个新的垃圾桶,它可以分成四个小桶,上面写着"垃圾分类"。

  我努力地探头,想找到一个可以看到小黑桶的角度。

  可我还是没有看到,我知道它就在那里。

  我还是不能被阳光完全照到。

  我知道它就在那里。

  虽然我们不能改变这个世界,但我们至少可以温暖彼此。

  我突然想起它离开的前一天晚上对我说的话:

  "还记得最开始我对你说的话吗,其实那个时候我并没有说完。"

  "我没有说的是,其实在那之前我就已经注意到你了,墙角的一朵小白花,那么干净,那么好看。"

  "我以前总是在想,我是一个垃圾桶,生来就注定要和垃圾待在一起,不会见到任何美好,不管到哪儿都一样。"

  "直到我遇见你。"

  "所以那天你自言自语地说自己没有意义的时候,我想都没想就反驳了你。"

  "你怎么会没有意义呢,你一直是我眼中最美好的存在啊。"

  还好那是个晚上,不然它就会看到,我已经变成粉红色的花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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